HouvpCurly

神秘嘉宾

想抄下来

孔二胡:

*半架空真人


*不知所云
















小的时候,对于一个概念一直不是很懂。




喜欢的动漫,吃完饭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写完作业然后去电视机前面守着,被妈妈揪耳朵赶去睡觉才能恋恋不舍地离开。借到了新的游戏卡带,趁着大家都睡了之后偷偷熬夜也要打完,第二天还能眉飞色舞地去学校跟朋友交流心得;郊游的前一晚上总是兴奋到很晚才睡着,为了守欧洲杯半夜三点半起床煮面看球;毕业旅行的时候整晚爬山,在山顶喝啤酒聊天待到日出,对着天边的红光放生呼喊。




而大人们每日进出匆匆,走在路上也带着一成不变的表情,加班稍微晚一点便唉声叹气,抱怨连天。初中的时候流行MSN,有一个陌生好友,推荐给他一部漫画的时候,他说:太忙了,每天累得要死,没有时间看啊。




因为得不到陪伴而埋怨家人时,他们总是如此回答:对不起,真的太忙了,改天再一起吃饭吧。




睁眼起床,走路学习,把感兴趣的、喜欢的事情永远放在第一位,甚至为此不眠不休、不分日夜,在似乎永远精力充沛的年纪,无法理解忙的概念。以至于一度赌气地觉得,以累为借口,都是不够在意的表现。如果真的渴望一件事,一定是熬到心力交瘁也会觉得是值得的。我这样想。




这个想法,一直保持到我毕业,工作,自己也开始步入成年人的轨迹。我努力过不让自己落入尴尬窘迫的生活状况,似乎确实成功了。无数个疲劳的深夜,面对着宽大的镜子和空无一人的健身房,累得汗流浃背,身下地板都湿透的时刻;又或者是在后台等候到深夜、困到眼睛都睁不开还在强撑着补妆,总是充满卸妆水和咖啡气味的时刻;还有为了一个镜头反复NG,全身摔伤淤青连躺下都困难,只能靠着墙壁睡觉的时刻,我看着周围忙碌匆忙的同类们,在心里把所有疲累和困倦都消化吞咽,有人来就笑笑,助理摸我额头问我要不要去医院,我也说:没关系。




不想成为没用的、普通的大人,不想被生活击垮打败,一直努力地逆流而上。一直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游刃有余,并且把所有事情都做到圆满。我强烈地想要坚持自己的信念,愿意为之付出任何代价。




这份自少年起便格外尖锐的固执与决心不知道遗传自谁,在混乱的娱乐圈艰难存留,并且成为那些年唯一陪伴我的东西。它令一个人印记鲜明,也让生活过的格外辛苦。但人的精力与意志是一种不可理喻的东西,许多事情往往当时察觉不到是如何经历过来的,过后草率回顾也拒绝去回味那些细节,好像只要一心往前,其他都不用管,这样的生活方向就对了。




直到有一年圣诞节在外地,剧组放假,身边的工作人员也都不在,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留在酒店。电视机开着,我坐在阳台上一边翻剧本一边接家里的电话,小外甥说:“舅舅,你为什么不回来陪我们啊?”




我答:“因为舅舅在忙啊,没有空。”




他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以后就有空了,宝贝。再等等。”我这样说。




那一年的冬天非常冷,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的右脚大拇指被冻出了一个冻疮,整个冬天伤口都是开裂的。我在过年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假期,但我并没有回家。约了几个朋友出来喝酒,几个人在凌晨骑自行车去海边,睡在帐篷里,第二天清晨再骑回去。二月份气温还在持续下降,人烟稀少的地方积雪都格外厚,自行车轮偶尔不小心就会陷进坑里,停下来搬运,非常麻烦。我想起自己小时候刚学习骑车的经历,哥哥说:“别担心,我会在后面扶住你,尽管大胆地往前骑就是了。”




我那时候非常害怕,但是他这样说了,就觉得没有那么恐惧了。其实他有没有真的在后面扶着我呢?我从来没有回头看过,却也不知不觉学会了。




这么多年里,即使是长大以后也难免在自行车上摔下来,第一次完全放开一切、彻底掌握这辆神奇的工具时那股好像要飞起来一般的轻盈与激动,却早已忘记是什么感觉了。




长大的过程,原来并不是失去耐心和毅力的过程,而是失去新鲜感与好奇心的过程。忽视和漠然让一切都被逐渐消耗,而等我想明白这一点,我已经像旋转木马一般原地打转数年,在自己想要的轨道上逐渐偏离,越来越远。




没用的、普通的大人们拼命努力,完成一件又一件不可思议的大事,不再愿意耗费心神去感受不足为重的小事。工作是大事,娱乐是小事。目标是大事,休息是小事。成功是大事,业绩是大事,经济、时间、位置,全都是大事。拍完戏以后,我从未想过多花半小时去重温一集最喜欢的动漫剧集,我宁愿花费休息的时间在健身房,也吝于外出踏青,喝杯咖啡。我做完一切我认为该做的事情后已经被透支,心理上的满足让我只想睡觉,睡醒后抓紧时间再开始新的一轮循环。




这并没有什么错,我只是惶恐地意识到,我也成为一个“忙”的人了。在告诉外甥“等等舅舅”的时候,大事小事,已经在心里无意识的各自归位,乖顺却沉默地为彼此留出了空间。




我后来也没有机会去“矫正”自己,做一个不那么“普通”的大人。我尝试过,但被人制止了。那是一个拍戏时认识的内地年轻人,他在我试图加入同组的小演员和他们一起踢球的时候喝住了我,说你的脚劲会把小孩子的球踢破的,不要在这里捣乱。然后他又对着有些尴尬的我招招手,明目张胆地说,趁导演不在,咱俩去撸串啊。




我问他什么是撸串。夏天的横店非常热,我们两个戴着大口罩和假发套出逃,他说,撸串啊,撸串你不知道吧,我带你去见识一下。听不太懂的我很快就真的“见识”了一下,在露天长椅上被辣的鼻涕眼泪糊一脸,全身湿透,原地跳脚。他在我对面,笑得一口爽朗白牙,说你坐下,被人看了。你这个香港同胞味蕾太娇弱了,以后怎么吃九宫格。




我擦着鼻涕和汗,又问他什么是九宫格。他嘴边一圈辣油,叼着木签说话慢吞吞又含糊不清。汽笛和北冰洋汽水的气泡里我什么都没听明白,他看着一脸懵懂的我也笑了,说,以后我带你去吃,我们这里好吃的特别多。




当时我刚到内地,国语一塌糊涂,人也不如前几年有精力,更多时候愿意一个人默默地在一边坐着。同行的人评价说我‘成熟了’,看起来稳了,不像二十几岁刚出道时候的那个蹦蹦跳跳的威廉姆了。我不太想反驳,只能笑笑,生怕被人看出心虚和尴尬的成分。




二十几岁那个蹦蹦跳跳的威廉姆如果知道数年后今日的自己依旧一事无成,还会咬着一腔坚持拼命向前、死不回头吗?




那部剧是我在内地接拍的第一部电视剧,我在剧里饰演一位大师兄,他在剧里饰演我的师弟。密集的对手戏使得我们不得不常常坐在一起对台词,勉强算是彼此最熟悉的关系。而他总是能在每次休息间隙找到被所有人忽视的死角,带着我溜去各种地方打发时间。




他很年轻,比我小几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到大一路平稳养成了波澜不惊的性格,做什么事都不温不火,不紧不慢,只有偶尔在快要迟到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慌张,抓着我的手腕:“快跑快跑!擦嘴边的酱!酱!哎呀你怎么这么笨!等等我!”




语气稀松地抱怨和责怪我都已经习惯,其实也并没放在心上 —— 他喜欢带着我玩,我也愿意跟他玩,因为他说话慢,并且不介意我唠叨或沉默,专心或走神。而我说话的时候他总是认真辨识纠正,带着一点少年气的专注,不厌其烦地把每个细节都一一抚平捋顺,充满耐心。




后来和他熟悉之后,我知道了一些他过去的经历:选秀出身,打拼多年,吃过苦也吃过亏,作品有过不少,却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被关注的成绩。我们一起在收工的黄昏拎着拖鞋沿着河岸去修我浸水坏掉的手表,其实可能只是为了找个接口随便走走——没有助理跟着,到处都有小蚊子,他裸露的小腿上被盯了好几个包。空气里布满灰尘和烧烤的烟火气息,远处的战争剧组有烟雾腾起,一路飘向高远的天空,随着夕阳逐渐下沉。




嶙峋的小石子硌着我常年训练起茧的脚底板,他却呲牙咧嘴,不时微皱的眉头昭示了不满,依然幽幽地走在我身边。拎着鞋子的修长手指一晃一晃的,几句话总结了前二十几年的人生,表情很认真,语气很诚恳。




那是一种,虽然我不太知道为什么不奏效,但我对自己的努力感到满意,没觉得有什么好羞耻的,让人格外嫉妒的从容和平静。




薄如纸的黄昏里,他笨拙地哼唱了一首很老的粤语歌。我纠正了他的发音,他笑起来,教我唱一首中文歌。他说那是他曾经参演的一部电视剧的插曲,我学了几句,被他耻笑了,等到闹完反应过来迷路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那部电视剧播出以后,有一段时间,我们很少见面了。




我的通告多了起来,工作逐渐忙碌,刚来内地时的无措和困惑因为得到更多关注而被无限放大,大部分时刻以温柔无害的形象出现在观众面前。我的过去成为谈资用来衬托对比今日的成绩,一切来的太快又似乎太慢,高强度的密集行程导致了一段时间的失眠,去健身房的次数更加频繁了,却很少再像以前一样连续十几个小时不停地锻炼自己。有时候赤脚坐在窗口喝啤酒,吹着冷风闻到楼下星巴克的味道,就会想起一切似乎预兆着改变却平淡无味的日子。




像看到早餐会想起家,看到刮胡刀会想起初中才开始发育的青涩少年,看到猫会想起老家的楼底,看到路边举着气球走过的小孩子会想起外甥一岁生日。看到机场某个粉丝躲在人群后面望着我流泪,想起曾经那个无力又沮丧的自己,一瞬间怔忪差点引起事故;看到有人在网上po出的分手信,想起所有看过的青春电影,再一遍遍拿来对比自己糟糕的而立之年的感情状态,看到的一切都跟过去有关,自己都不知道哪一刻大脑会忽然做出选择,挖出形状古怪的陈年旧事来自我怀恋。




非常奇怪的是,有时候你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记得一件事情记得这样清楚。当下漫不经心的决定和片段像是固执的诅咒一般,带着清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样突然重现,让人不可救药地短时间陷入一种情绪,有时是愉悦,有时却是愧疚。




我在所有热点新闻上看到他,比从前更加惹眼的形象,依然操着慢吞吞的强调和从容的节奏,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睡眠不足和忙碌导致作息紊乱,他甚至发消息跟我抱怨过迟到的早餐午餐晚餐,和因此导致的胃痛和心情失落。我笑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他不高兴地辩解:“吃饭特别重要,我妈从小就这么说。”




隔着屏幕,我几乎想象出了他说这话的表情。如同很久很久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能想起那一天他喉咙里含糊却柔软的音调,他走在我身旁一晃一晃的,不时贴到我的胳膊。两个人谁都不在意,磕磕绊绊而没有方向目的地走着。




那时候我偶尔带他一起健身,后来再也没有过。




那时候我们偶尔深夜坐在星巴克谈心,后来再也没有过。




我迎来了最混乱最盛大的三十岁,前半生的努力好像一夕之间铺天盖地回身涌来。逐渐冷静的年纪可以囫囵接受一切荣辱,但压抑许久的不安却好像又重新抽芽生起——不清楚它来自人生的哪个时期,到底因何蛰伏在此,又以什么作为诱因重新出现。那感觉像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而为此绝望一般,每每想起都会难以抑制的困惑,因为心虚而全身脱力。




他有一次搞来两个口罩,我们两个一人一个,然后偷偷溜去网吧打实况。我成人以后不敢做的事情,跟着他做起来却好像理所当然;能够毫无保留地展露出少年心性,是因为一个人从来没有长大,却能顺畅无畏地勇往直前。而那时信念强烈的我呢?坚持的形状,说到底又有多少不同呢?




那时候我们做过的事情,后来再也没有过。




我们之间的交谈随着时间的冲淡逐渐减少,越来越少。




原来真的想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困倦,疲惫,忙碌,都不是借口。而以困倦,疲惫,忙碌为借口逃避一件事时,有可能是在说假话。一个人拒绝交谈时,有时因为愉悦,有时因为愧疚,有时也不为什么,只是没用的、普通的大人在沉默而已,他会因为一句歌词而想起整个夏天,从而陷入漫长而难以启齿的感情里。




拍完那部电视剧道别时,他半天玩笑地说,师兄,以后要常常联系,不要忘了我啊。








后来他在演唱会上唱了那首当初发音不准的歌,他已经可以唱的很顺畅了,偶尔在我的播放器里循环。我试过录一小段那部电视剧的插曲唱给他,被非常无情地再次耻笑,然后没了下文。






我渐渐不再怀念二十多岁的自己。






我们的人生都慢慢步入正轨,不像刚开始那段日子,被各种各样忙乱带来的复杂情绪冲击得七零八落。重要的生活往往如此,认可自己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做到这一点之后,人生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勉强了。




朝前走是大事,回头看也是大事。而不计其数的小事,点点头就过去了,告诉自己它们不重要,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那时候有过的不安,后来也再也没有过。








有一天早晨,天马上快要亮,城市的大部分人应该都还在熟睡中。他忽然发来一个链接,是一组日本的街头摄影。




我坐在天光蒙蒙的窗前,指尖因清凉潮湿的晨露而有些出汗,打字的声响听起来微小又清晰:要一起去吗?




他回复:好啊。








天青裹着朝阳以缓慢却温柔的步伐喷薄而出。




那个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的男孩子脸上充满惊讶与喜悦,他没有在乎身后是否有人扶持,也忘记了前一秒对于未知的恐惧,风鼓起他的衬衣,好像真的要飞起来一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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